2011年5月3日星期二

如煙似夢

  我跟顧晨是在一個古城樓上認識的。
那天清晨,我一個人到城樓上跑步鍛煉身體,跑了大約半小時,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了。我停下來倚靠在城墻上休息一會兒。從城樓上看城市,就好像從古代看現代,有種撫今追昔的感覺。不巧的是,那天天氣并不好,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大霧,讓人看不清前后左右,未來和往事。偶爾聽見幾聲汽車鳴笛的響聲,給人感覺那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國度傳來的。
突然間,我的耳畔依稀聽見有人在讀著詩經里的那首《蒹葭》
“蒹葭蒼蒼,白露為霜;所謂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
不知怎么的,我莫名的產生一種幻覺,幻想著三千年前的那一次邂逅相遇,幻想著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緩緩的向我走來。我循著聲音的方向去尋覓聲音的傳播者,由此我的世界里走進了一個跟我相識僅僅三個月的女孩,她就是顧晨。
或許這一切注定是冥冥之中的安排,顯得那么有條不紊,沒有早晚之說,只有恰好,只有剛剛好。當我第一眼看見顧晨的時候,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內心深處產生一種神奇的感覺,感覺眼前的這個陌生女孩是那樣的熟悉,如同賈寶玉初見林黛玉一樣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,一瞬間的功夫顧晨就成了我精神上的“戀人”。說來也奇怪,當時顧晨穿著白色的連衣裙,一襲長發,顯得那般的美麗迷人。此時的顧晨就好像是從三千年前走來的詩中的那位伊人。我確信這是上天的恩賜,讓我在失意的時候遇見顧晨。因為就在那年夏天我高考落榜。
我靜靜的走上前去,向她打招呼。
“你好,你剛才是在讀詩經嗎?”我故意找了這個話題向她問道。
“嗯。我在讀詩經的《蒹葭》。你對詩經也感興趣嗎?”她微笑著凝望著我。
說實話,我對別人的凝望總感到有些不自然,尤其是對女孩子的凝望。
“不是,我只是很好奇。”我笑著答道。“現在讀詩的人已經不多了。”我隨后又加了一句。
“是啊,讀詩的人真的不多了。”她喟嘆了一聲。
我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錯誤,趕緊轉移話題。
“我們可以交給朋友嗎?”
“當然可以了,可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?”她依然保持著微笑。
“你叫我雨生就行了。”我笑著答道。
“雨生?好奇怪的名字。難道是在雨天出生的?”
“對,一點沒錯,就是在雨天出生的。”我哈哈大笑起來。“對了,說了半天,你還沒有告訴你的名字呢?”我向她問道。
“我叫顧晨。顧城的顧,清晨的晨。”她回答著。
“你的名字蠻有詩意的。”我對著她豎起大拇指,表示我對她的名字的贊賞。
就在那個大霧彌漫的清晨,顧晨跟我聊了很多關于她的故事。她今年就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當小學教師,她對我說她最喜歡小孩子,每一個小孩子就是人間的小天使,給這個世界增添愛和溫暖。我問她當教師是她最大的心愿嗎?她的回答讓我動容。
“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打算當小學教師。爸爸媽媽希望我高中畢業后考大學,考研究生,但我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。如果說上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工作賺錢,我覺得這一點意義都沒有。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邊遠地方孩子們落后的教育狀況后,我就下決心當一名小學教師。我覺得這就是我的人生價值意義所在。”
聽完之后,感覺眼前的女孩是那樣的成熟。相比之下自己活得是那樣的狼狽不堪,渾渾噩噩。
顧晨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,跟爸爸媽媽鬧翻了,一個人跑出來打工賺錢交學費。她說到這兒的時候,突然向我問了一個問題:
“你說我的選擇是不是錯了?到現在,我都覺得對不起養育了我二十年的爸爸媽媽。”
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。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很少關心我的學習,他們整天只是在忙碌他們的生意,甚至于在我高考落榜這件事情上,他們也顯得那樣的無動于衷。“考不上就算了,也不是誰家的孩子都能當上狀元郎。況且現在的學費那么高,像我們這樣的家庭,四年下來就要回到解放前了,還是跟著我們學做生意吧。至少以后一個謀生的手段。”爸爸這樣對我說道。說實話,不是我不夠努力,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每天宵衣旰食,焚膏繼晷的背著英文課文,古代詩詞,政治理論……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最后的結果竟然是落榜!聽到這個消息,我傷心極了。要知道,落榜對于一個一心想進入大學的孩子意味著什么。我不想按照爸爸給我設定的道路活著,我厭惡做生意,厭惡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,虛偽和欺騙,我發誓要活出自己的精彩,但一想到這我的內心就很矛盾,總覺得對不起爸爸媽媽。當顧晨向我提及這個問題的時候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。是遵循像但丁說的那樣:走自己的路,讓別人說去吧?還是按照爸爸媽媽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?我的腦子一片空白,不知所措。
“顧晨,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,因為我也有著和你同樣的矛盾。我們都無法預測未來,對于現在所做的選擇我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。人生總是在是和否中走過,可是別人說錯不一定就是錯的。不管怎樣,還是應該追求自己的夢想,畢竟只有一次機會。”我回答道,有種茫然的感覺。
“雨生,你有時間嗎?還有一個多星期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,臨走的時候我希望把這個城市游玩一遍,你可以陪我一起嗎?”顧晨依舊微笑著問我。
“有啊,我的時間很充裕(反正高考結束了,需要好好玩一下了)。什么時候開始?”我趕忙問道。要知道,我是一個向往自由的人,雖然平時有些放縱,但對于自由的看法是至死不渝的。我的座右銘就是裴多菲的那首小詩:生命誠可貴,愛情價更高;若為自由故,兩者皆可拋。
“嗯。這樣就好。雨生,謝謝你。”顧晨伸出手來表示向我握手。我趕忙伸過手來,笑著對她說:“謝什么?我們能相遇在這里,可能就是一種緣分吧!誰也不能改變的。以后有什么困難盡可以找我,隨叫隨到。”說完我們愉快的笑著。
我到現在都很疑惑,為什么顧晨當時就那么相信我呢?如果我是個騙子怎么辦?可是事實是顧晨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我,或許是我的模樣根本與騙子挨不上邊,或許因為我的那一句“現在讀詩的人已經不多了”與她產生了心靈上的共鳴。現在已經不需要太多的猜測臆想,留下的只是顧晨的那份純真,那抹塵封在記憶里的微笑。后來我無意間在顧晨的日記上發現了這個困擾我多時的秘密,顧晨給了三點理由:1,能一個人在清晨跑步,說明不懶惰,熱愛生活;2,能說出現在讀詩的人已經不多了,說明熱愛詩歌。顧晨在后面加了一句,喜愛詩歌的孩子內心深處涌流著對真善美的追求;3,我的直覺告訴我,他是一個好人。因為他懂得聆聽。在日記的最后,顧晨這樣寫到:一個人的一生遇見一個真正懂他的人,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難得的幸福。畢竟人生得一知己難矣,所以才有子期死,伯牙終身不復彈琴的美談……從她的日記里,我深深的體會到一個漂泊者的孤寂與無助,尤其在這個物欲橫流,追名逐利的年代,保持一顆始終對真善美追求的心是多么的不易。
我跟顧晨互相留了對方的聯系方式,約定明天清晨還在這里相見。臨走的時候,顧晨調皮的對我說道:“不要遲到,要做個守時的孩子啊。”我哈哈大笑起來, “放心,不會的。”然后揮手向她告別。顧晨走的時候,迷霧還沒有完全散開,讓人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。我再也看不清身著白色連衣裙的顧晨了,只是在耳邊依然傳來那句:“蒹葭蒼蒼,白露為霜;所謂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她消失在這片大霧之中,我突然想起兩句詩來:云深不知處,只在此山中。顧晨沒有消失,她就活在這個世界,而且剛剛她跟我還進行了一次漫長的心靈交流,并且明天我們還有一個約定。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人們常常所說的:有緣千里來相會,無緣對面不相逢。僅僅是一個清晨的功夫提洛咖啡豆,我和顧晨的世界里彼此走進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。這一切顯得那樣的急促、短暫,讓每一個身臨其境的人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做好準備,這一切都是現場直播,沒有彩排,如煙似夢,悄無聲息的來著,又默默無聲的離開。
那年我十九歲,而顧晨比我大一歲——整整二十了。
回到家里,我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,思考著自己的未來。說實話,我深知是不能做出什么大的成就來了,但我不希望我的一生在虛偽和欺騙中度過,我需要的是希望和勇氣,而非他人設定的目標。最后,我產生一個荒唐的想法:跟顧晨一塊去邊遠地方。我不敢跟爸媽說,因為他們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去那個地方,死活都不會答應的。在他們看來,去那個地方就是不務正業,自甘墮落。我只是等待一個適合的機會再跟他們講做個看似瘋狂的舉動。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