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8月8日星期一

歌聲

 春花爛漫的時節,我走進了靠近東海口的一個海島,一邊體驗生活,一邊構思我要創作的小說。
島不大,但山石和平坦的田地兼有,島上風景秀美。小島上,有靠在堤岸畔的小小村落,那是漁村。這里的漁民白天出海打魚,晚上揚帆凱旋歸來,所以小島的白天顯得十分寧靜,是靜心寫作的一處好地方。
寫作的小屋是向一位海島居民租借的,價不貴。房屋立在山腳邊,背后靠著小山坡,前面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,路邊春花怒放,四周林木茂盛。推窗眺望,不遠處就是大海,陽光下的海浪呈銀白色,金燦燦,海浪呼啦啦地滾動著,似在推著風在送到岸上,似在奏著一首渾厚動聽的交響曲。
創作的責任驅使我關上了門,走進了屬于自己的寂寞世界。不僅關門,而且還關上了手機。這樣一來,給自己造就了一個稱心獎盃如意的靜謐寫作環境。這是長期以來創作的習慣。關上門的小屋很靜寂,因為有愛好,因為有素材,因為有激情,所以寂寞了也值得。這就是通常所說的在艱苦中寫作,在靜謐中構思,在構思中走進自己的生活世界。這樣的日子大概要度過了二周。
這天早晨,天蒙蒙亮,我坐在臺燈下,正想攤開文稿紙趕寫晚上夢境中得到的一幕戲劇性情節。打好腹稿,還沒有落筆幾行字,忽然從海那邊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:“我們都有一個家,名字叫中國,兄弟姐妹都很多,景色也不錯,家里盤著兩條龍,長江和黃河……”那是標準的男中音,隨風傳來,聲音渾厚婉轉,悠悠動聽,輕輕的,很有抒情的味兒,這靜靜的早晨,是誰踏歌來了?這首歌曲也是我喜歡唱的。聽著久違了的那聲音,我的思緒頓時飄逸起來,我似乎來到了長江和黃河邊上,攀登上了北京的八達嶺長城,在珠穆朗瑪峰上放眼遠方的壯麗河山,感悟祖國的遼闊和偉大;我仿佛走進了春天鄉村美麗的田野,看到了山花爛漫的景象,眼前浮現起一叢叢飄香的油菜花,還有美麗的杜鵑花;我仿佛看到了海島小屋山石后飛滿了彩色的蝴蝶和蜻蜓;我仿佛在幽靜的林子里聽到樹叢里的神秘聲音……這不是在作夢吧?我打開了小屋門,輕輕地走出門外,一邊呼吸清新的空氣,一邊抬頭張望。
開滿野花的小路上,飄著淡淡的晨霧,透過輕紗似的薄霧,我看到了一位老者,正一步一步地踩著石板路朝小屋走來,他的嘴里還在哼著那輕盈的曲子。我這才知道,剛才的歌聲是這老伯唱的,是一副好嗓子。一抹晨光從樹叢射出,亮了小道。這老伯看上去六十多歲,頭上戴著鴨舌游帽,臉頰上有小皺紋,他的水晶蓮花手里提著一架按了廣角鏡頭的照相機。他是來拍攝這小屋的?我正想間,只見他抬頭看了看我,然后轉過身,對著前面的景頭拍攝起來,他拍得很認真,景頭對了又對,看得出,他是一個攝影行家。出發前聽文友介紹過,攝影愛好者們都喜歡到這里尋找景頭,現在果然巧遇到這位老者。
“喀嚓”一聲,老者拍攝下了前面的景頭。我知道老者拍攝的是霧中屋后的一塊高大石頭,十分奇特的是石頭上還躲著一對不知名的鳥。它們看到我似乎害怕了,拍拍翅膀飛上了林木上空。老伯似乎是又捕捉到了飛鳥的什么靈感,又舉起了手中的照相機……
忽然,我看到老者的腳在露水草上一滑,身子晃動了一下,差點兒要摔倒的樣子。面對這情這景,我顧不得多想,趕緊跨上二步,把老者緊緊扶住了。“謝謝您……”老者提著即將落地的相機,一雙皺眉下的大眼睛望著我,他感動得一連講了好幾個“謝謝您”。聲音有點像閩南語。“不用謝。”我接過話頭:“老伯,看你不是本地人吧?”老伯抬起頭來說:“說不是本地人,但勝過本地人,我母親是在這里懷上我的。”他見我有點奇怪,笑了笑,手指著前面的大石頭,他給我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。
那是四九年的春天,小島的沙灘上突然涌起了海浪。一艘捕魚的小船滿載著鮮魚靠近了小島上的石灘,石灘就是漁港。夕陽下的沙灘散發著別樣的絢麗。小船一靠岸,走下一男一女,男的二十多歲,長得熊腰虎背,力大無窮,他扛起了漁網就往海岸走;女的青衣藍布,挑起了筐子里的鮮活的魚,秀美的臉上揚著生活的自信……他們是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妻,海上的生活磨礪得他們一身驕健,他們的身影沫浴在霞光里,是那么的靚麗……
突然,從山腰后沖出一隊士兵,攔住了這對年輕的夫婦的去路,不用分說,鮮魚被扛走,人還被押到了停在海浪中的一條軍艦上。在船上他們才知道,海島上年輕力壯的村民都被攔到了船上,他們被漂浮在海面上,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,那個地方就是臺灣……
當年五月,臺灣島上降生了一個男嬰,就是現在的老伯。很小很小的時候,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根是在祖國的這個島上……只知道每到七月初的日子,父母都要點燃一把清香,遙對大陸跪拜……直到大陸開放,他才從父水晶拉手母的嘴里知道,自己的根是在這個島上。那個凄風苦雨的晚上,父親在臨終前告訴他:如走進大陸,如何繞道浙江或上海走進這個他們夢里都想回的島,父親心中的這一個秘密藏了整整五十多年。從此他知道,他的祖根在祖國的這個島上,堅石堆砌的小屋后有一塊高高的大石……
聽完老人的敘述,我完全明白,原來我住的小屋的原主人就是這大伯……“大伯,屋里去坐一會,這屋就是你家的?”“不,我上小島時親戚己經告訴我了,是他們把小屋借給了你。你是搞創作的,需要靜謐,和我們搞攝影的不一樣,你很不容易,你住吧,我明天就走,不打撓你……”“哦,原來如此。”我不由對老伯有了深深的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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