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我是蘇諾
我是蘇諾。我生長在南方,一個離縣城不遠的村子里,不種田亦不種地。這是一個寧靜祥和的小村莊,有新鮮的空氣,還有淳樸的人民。瓦房與樓房形成兩種對立的姿態,卻依舊保持著兄弟般的情誼。一到早晨,窗外便響起清脆悅耳的鳥鳴聲,時光和夢想便微笑著醒來,充滿生命力的血液都變得滾燙。
中考過后,我本打算結束漫無邊境的牢籠式學習生涯,怎奈何被母親毒辣的眼淚威脅,最后我還是投降。母親的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猛烈的毒藥,能夠輕易腐蝕我剛堅如鐵的男兒心。沒有解藥。于是,我利索地收拾簡單的行李,然后獨自一個人前往縣城的重點高中,接受新的摧殘。
這一年,我已是高二的學生。
我的內心并沒有因為上了一年高中而發生絲毫改變。依舊波瀾不驚,不過分張揚,亦不做無謂的掙扎。我常常和兄弟們踢球,踢到最后就干脆抱在一起扭打,過后依舊稱兄道弟,講那些早已老得掉渣的黃色笑話。十八歲,我更要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,不為任何事情受束縛受牽絆,除了那個愛哭的女人。
我曾經對亦孺說過這樣的話,我不懂什么叫寂寞,可一旦懂得,我將永遠得不到救贖,在寂寞的漩渦里淪落。我不是很相信命運,我甘愿臣服于惡魔。
亦孺嘆了嘆口氣幽幽地說,蘇諾,你只需要遇上一個女人,就什么都會改變。
我不喜歡女人,因為女人會流淚,像母親一樣能磨人。我對除了母親以外的女人一律保持沉默,至今無一例外。如果有個女人整天在我耳邊哭哭啼啼,我敢肯定,我連殺人放火的沖動都會有。
我直接對亦孺說,我不需要女人。亦孺則拍拍我的肩膀,說我也曾經以為自己不需要女人,直到遇上,才發現自己的天真與脆弱。他說這話的神情,憂郁而深沉,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。我甚至懷疑,他是否真的只有十八歲。
我是蘇諾。我只追求我想要的東西,而女人,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。
2、新轉來的小丫頭
當初,選擇文科班是拋硬幣所致。現在,有點點頭疼。
蘇諾,蘇諾,你真的像傳說中的那么酷哦。我叫綠蘿,是從市里轉過來的,很高興能夠和你成為同桌,我也相信我們能夠成為朋友的。那個叫綠蘿的小丫頭一直喋喋不休,我發誓,我一定會讓她為此付出代價。想裝乖乖女,她的演技在我面前顯得猶為拙劣,我一陣反胃。
我頭也沒抬,隨手抄起一本書,朝她甩去。教室里的熱鬧氣氛消失殆盡,只剩下沉靜。我從座位上起身,徑自走出教室,透透氣。回頭瞥見那個小丫頭臉上一片被砸和被氣的紅,咬著嘴唇忍著委屈的淚水。
她見我冷冷的回視,圓溜溜的杏眼睜得很大,憤怒地瞪著我,說蘇諾,你果然不是個有風度的男生。我在想,原來是個白癡,我當然不是男生了,我已經是個男人。我懶得理這種白癡,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浪費白花花的口水。
兄弟皓鵬聽到我說砸了一個叫綠蘿的小丫頭之后一拳砸在欄桿上,他氣結地咆哮道蘇諾,你還是不是個男人!通常只有在一個情況下兄弟才會和兄弟叫板,那就是為了某個女人。皓鵬應該對那個小丫頭有意思,我漫不經心地說,你小子別跟我說你看上她了。他翻起老大一個白眼說,蘇諾,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暗戀了五年的女孩。蘇諾,答應我一件事,你不能傷害她。
我丟,丟塊磚頭想砸醒他!皓鵬怎么會喜歡那種作假的女孩,怎么會喜歡她五年?我捶了一下皓鵬的胸膛,大言不慚地說皓鵬,你初中時的眼光也就那樣!罷了罷了,頂多以后我動作輕點就是了。你也知道,我對女人向來不動口,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,兄弟。最后我把兄弟兩個字說得特別大聲,提醒他不能再跟我討價還價。
上課鈴聲響起,我回到教室,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。功課很好的亦孺最近似乎有些失落,上課老走神,許是為情所困吧。經過他座位的時候,理也沒理我,在寫情詩呢。
有些不甘寂寞并帶著絲絲好奇的我,開始正大光明地打量起那個小丫頭。細黃干枯的頭發,清晰秀麗的五官,凹凸細致的身材,聲音清脆甘甜,總體算個不錯的女人。不足的是,她刻意的作假姿態和腔調,令我想吐。
看我干什么,是不是覺得自己對我有愧?那你要對我好點才行。那個小丫頭迎上我探究的視線,自我陶醉地說道。我不屑地移開視線,頓時覺得審美疲勞,心里多加了一條她的失敗,自以為是的女人。她似乎有些失落,變得無比安靜,我卻有些擔心中午吃不下飯,這個女人嚴重影響我的胃口。
一個人坐習慣了,多了個同桌,有點別扭。何況,多了個影響我的同桌,我當然要找班頭的茬!我要他把那個小丫頭弄走,越遠越好。
3、遇見宮茉綠
在我的威逼利誘下,班頭終于把那個小丫頭調到離我最遠的地方。但是,條件是把和那個小丫頭一起轉來的女生調到我旁邊。我記得,她叫宮茉綠,和我一樣喜歡茉莉花。我驚訝地發現,我對她有印象,難道她就是我的寂寞?但是不管怎樣,她必須成為我新一任的同桌。
那個小丫頭搬走自己最后一疊書的時候,用一種充滿恨意和嫉妒的眼神看向宮茉綠,仿若她搶走了她最珍貴的東西一般。宮茉綠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滿是不屑和輕蔑,繼續整理自己的書本。我就喜歡這種無言的殺傷力,比有聲的還擊來得更猛烈。她,很對我的胃,若是男生,定是我的好兄弟。
我正經地看著她,烏黑濃密的直發,精致妖嬈的五官,凹凸分明的身材,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,白色簡約的高跟鞋。她身上散發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艷氣息,束起她高墻之上厚厚的寂寞,我的心有點熱了,只是那么不可察覺的一點點。
那個小丫頭冷哼一聲,遞過來老大一記白眼,周圍的女生便開始議論紛紛起來。我隨手拿起一本書,用永日成雷射印表機力地摔在書桌上,響徹整個教室。頓時,鴉雀無聲。我平時不說話,并不表示我沒有情緒,我討厭女人圍攻的喧囂。每個人都看向我,多一個字都不敢說,要的就是這個效果。宮茉綠淡定地拿過那本書說,以后別再抽煙,影響我。
她沒有任何女生的聒噪,只是淡淡的靜靜的,像一朵潔白的茉莉花,開得無聲無息。或許,在這個保守的學校里,她穿著微露的吊帶裙,化淡淡的妝,穿高跟鞋的樣子在別的女生眼里有點小太妹,但是,我的眼里她是美得像母親一樣的女人。不像有些女生做作得令人想嘔吐,她是那樣我行我素地活著,干凈,不做任何掩飾。
我和她四目相對,她的眼神深邃清澈,像一汪碧潭,間或有些玩世不恭的高傲,像一把火焰在燃燒,灼傷功力低淺之人。原來,我們才是真正的同類。如果不是對手,便是朋友,間或兩敗俱傷。我倒是期待,我們之間,能夠發生些什么,只要一些些就夠了。
4、一盆茉莉花
整個秋天,宮茉綠都在和我私混,漸漸有流言生起。不過,學期結束已是冬季,有些事被忘記。
裹著風衣,帶著手套帽子,全副武裝來抵御北方的嚴寒。我是跟著母親,到北方的外婆家,參加外公的葬禮。這是十八年來,她唯一一次帶我回自己的娘家。站在大堂的門口,我冷眼旁觀里面的一切。
冷冷地看著我那跪在靈柩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被外婆推搡,看著滿堂所謂的親戚冷漠鄙夷的眼神,看著舅母就要踢出的一腳……我沖上前去,立在母親旁邊,受了她一腳。她愣住了,我冷哼一聲,用陰冷的視線對她進行掃射,她退后了幾步,默不作聲。我拉起母親,一邊拖著她一邊嘶喊,孟雨梨你給我走,回家去,這里沒有你的家!
我要帶她走,回到那個寧靜的村莊,那里的人對她比親人還親。我一出生便沒有人見過我父親,我承認,我心理有殘疾,因為母親每天以淚洗面。我討厭女人,卻討厭不起男人,這也是一種心理殘疾吧。我本該恨自己那個薄情的父親,可是誰又知道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呢?十八年,我看到的只是母親的眼淚,沒有人跟我說起過那個男人。也許,沒有任何情緒,才是對那個男人最大的懲罰。
母親伏在我的肩膀上睡去,像個聽話的孩子,安靜恬淡。坐在回南方小鎮的火車上,我沒有離開這個愛永日成碳粉匣哭的女人半步,她需要心理支柱,而我就是。就連在夢里,她也在喊著,蘇諾,你不要離開我,我們一起等承源回來。我可以理解這個女人無望的等待讓她受了多少煎熬,那個叫做蘇承源的男人讓她等了十八年,還是沒有回來。同樣,我也理解她的恐慌,現在除了我她已經一無所有,就像我除了她便一無所有一樣。
皓鵬在車站等了我兩個小時就為了接我和母親,這個時候,我特別感動兄弟鐵一般的感情與義氣。母親笑了笑,說諾諾,我先回家,你們玩會兒等下再回去吃飯。我對她點點頭,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樣,吻了吻她的額頭,說媽,路上小心。母親驚愕,然后又釋然微笑著轉身離去,留下我和皓鵬兩個人。
皓鵬終于忍不住“撲哧”一聲大笑起來,然后學著母親的腔調喊我諾諾,我差點沒一巴掌拍死他!
皓鵬笑完從他身后的石柱旁邊端起一盆茉莉花,還一副神秘的樣子說,諾諾,這個是某個女孩子放在我家門口讓我轉交給你的,信上說這盆花有個大大的秘密,只有你才能解開。剛說完皓鵬又笑得一副毀了容的丑樣,我皺著眉頭想,不就是一個乳名么,至于嗎?不理會他,我仔細想了想,我就只跟宮茉綠有點交情,不是那個死女人還有誰知道我喜歡茉莉花。
我捧著那盆花仔細端詳,然后不小心被一個匆匆忙忙的老阿婆給撞了一下,花盆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。老阿婆只顧著趕車,沒想到會撞到人,看見我的花盆摔碎了,連連道歉。我笑笑說沒事,讓她趕緊上車去,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向前趕去。其實,我早已經看見,前面還有一個老大爺。
皓鵬看了一眼那盆茉莉花,蹲在地上連連嘆息,說名貴品種啊,就這樣給糟蹋了。也不知道哪個女孩子瞎了眼要送給你,以你的脾氣,如果不是茉莉花,肯定也是看都不看就摔成瓣瓣了的。我突然明白了宮茉綠的用意,在泥土堆里翻翻找找,終于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紙團。我拍了一下皓鵬的肩膀,說皓鵬,好兄弟啊,還是你了解我的脾性,一句話點醒夢中人。秘密就在這里,她的用意就是讓我摔了這盆花,找到里面的紙條。
可是,為什么不直接給你寫一封信呢,皓鵬傻傻地問。我說皓鵬,你這就不懂了吧,她也一樣了解我永日成傳真機的脾氣,知道我會摔花盆,所以干脆把話寫在了花盆里。最重要的一點,這是我們之間關于茉莉花的一個秘密,你就不必知道了,就像你和那個小丫頭也有秘密一樣的道理。說完,我展開那個紙團,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跡,還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,屬于宮茉綠的味道。我開始,有點想念那個死女人了,怎么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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